今日无端梦 4

踏进他眼前这扇门的时候，金英云犹豫了半晌。

他清楚他因着痛苦的逃避的因果，所有人都清楚，却又装作不懂不知晓。

他避过现实存在的荆棘执着于不起眼的某个角落，然后披着 那一层浮于表面的清醒，他才是最清楚人性劣根性的当事人——事件中的加害者，精神上的受害者。在心口掘出一口井，决意要将自己埋葬，用酒精堆砌的堡垒，他全都记得清楚。后来怎样被拉扯着揪拽出泥潭，身上仍然留了洗不去的泥渍，倾盆冷水的浇灌似乎将他打了个通透，而后也学会自制学会了清醒又糊涂的做人。

偶尔有些时候也想迁就着自己放纵一回，可临醉之际又会突然清醒，像是陷入一场避不开的梦魇。而他也索性就着这时的酒劲，稀里糊涂的乱哭一通。好在是，他空，房子也空，至少没有人陪他赴这一场场的周公的约，听他一句一词的苦水倾倒。这些年一个人也好几个人也好，满足和不满，都趁着酒意模糊着七零八落的吐露。醒来后的孤独总会被大脑强行驱赶，至少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酒后真言没被别人听去。而他也后知后觉，什么时候别人和自己的界限分的这样清楚，坚决的我是我，熟悉的也好陌生的也罢都被他以别人一词一概而论——这些，他明白的太晚。

所以他才犹豫。他怕他没办法让自己重新回到界限不清的时候，没办法酒钱饭钱几个人随意解决，没办法胡乱套着不知道谁的衣服就此沉入梦乡，没办法不顾形象的在宿舍里拥着谁随意言论也不怕后果如何，他怕没办法······没办法再做“模糊”的金英云了。

手掌包裹住门把手的时候，他居然有些想笑，这熟悉的感觉 啊·······真是。深喘一口气用力攥紧把手下压前推，面前的气氛似乎和他想象中的又不同了。平和的同他出走前一样，玄关杂乱的摆着四双鞋，钥匙散在鞋柜上，电视依然在空放，遥控器估计又不知道被塞到什么地方去了，只有厨房相较来说气氛喧闹。他用心听了听，垂着头兀得就笑了出来。几步蹬开鞋，学着记忆里自己散漫的步子，外套随意搭在沙发上，他站定在沙发前将自己用力抛了进去。

真好，他闭上眼睛咧嘴笑着。

就好像没有这些年的挫败和冲突，没有那些寒心和规劝，所有的苦痛都被时空漩涡吸收的干净，他又回到出道前的日子。每天期待着餐桌上能多出一碟肉，无事可做的傍晚都挤在沙发前簇拥着仅有的一台电视，习以为常的频道争执，幼稚的食物比赛——当然，吃完后总是慌里慌张的惆怅几天后的检查怎么蒙混过关，冷到打颤的冬季夜晚拥抱着取暖，年少时争强好胜的攀比着身材，男孩们毫无拘束的私下讨论，还有，自己丝毫不知晓的悄然心动。

想到这儿，金英云又将嘴角溢出的笑意收了回去。
睁眼的时候猝不及防和蹲在自己面前的金希澈打了个照面，本能的向后一仰惊叫一声，右手抚住胸口顺气，瞪大眼睛看着惊吓的始作俑者。

金希澈看见金英云的时候也吓了一跳。朦胧间在金钟云的房间睡过去，梦里梦见的痛心他醒来怎样也想不起来，闷着一口烦躁推门而出的时候，隐约看见沙发上一大团黑影。他皱着眉双手揣兜，一步一步疾走，而后站定。看清金英云的脸的时候金希澈其实是有些气闷的，想这个令人操心的小子躲着他们自己一个人窝在家里度日，担忧和焦虑在他面前似乎就这么释然了。也罢，哪有不犯错的人生，哪有不让人操心的人呢。金希澈这样想着，拽了拽裤腿就在金英云面前蹲坐下来。也好在他是金英云，自己是金希澈，他们是SuperJunior，好在这些年相互扶持坚强撑过的日子磨砺成了他们的阅历。

金英云这一声惊叫直接扑灭了厨房如火如荼的战火，朴正洙惊喜的探出身来，李赫宰和李东海也笑得一脸傻气向金英云摆手。金希澈扭头看了一眼三人，嗤笑着站起身。高度差造成得俯视角倒是很有气场，金希澈对于这个角度很满意。他看着傻坐在沙发上的金英云一歪头，说出来的话倒是意外的自然。

“呀小子，不去洗手吗，快吃饭了。”

金英云怔愣着向厨房点了点头，向金希澈低声应着就要起身。玄关传来门锁咔嗒的声音，然后便是申东熙低声抱怨着好冷，结果率先进入室内的反而是金钟云。金希澈侧头看着金钟云被风吹乱的头发皱了皱眉，对着金钟云身后的申东熙点了点头，慢悠悠的晃进厕所。金钟云根本无心去看金希澈的表情，他瞪大眼看着沙发上要坐不站的金英云，突然就笑了出来。申东熙更是一脸惊讶的望着和他们尴尬相望的金英云，嘴里念叨着原来如此。

“金英云你怎么不继续在家呆着了。”
“金英云快把菜端过来！”
“呀小子你吃猫食呢吃那么少。”
“英云你洗手了吗？”

金英云烦躁的抬手在耳边挥了挥，嘴角的弧度却咧的越来越大。

这些家伙，还真是没变。